不對位的對位法

古希臘悲劇作家埃斯庫羅斯在作品《阿伽門農》(Agamemnon)中留下了一句話：
「智慧從苦難中來。」
這是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抱持的論點最古老的出處，
但在幾經思索以後，我認為這樣的表述並不夠精確：
智慧真正的來源是謙卑，
只有當遭遇苦難能夠使人謙卑，或者至少也要在只有通過苦難才能讓人謙卑的條件下，
我們才能說智慧從苦難中來。

顯然地，苦難本身並未必被賦予使人謙卑的能力，
對於拒絕謙卑的人，苦難只會讓人更執著於自己的執念，
「用其他的想像來填補想像與真實之間的差距」，
在舊約聖經中就有好幾個這樣的案例：
最出名的是約伯紀裡一開始那位驕傲的約伯；
但最令人震撼的，是歷代志下28章22節的猶大王亞哈斯：

「亞哈斯在最艱難的時候竟比以前更加得罪上主。」

這一句話所帶的價值判斷是完全違背人性的，
「因為遭遇苦難而死抱著執念」這種對苦難的回應方式，其實要遠比「因為遭遇苦難而變得謙卑」要人性得多，
寫下這段話的敘事者竟會認為人性下的正常反應難以理解，反倒認為人若遭遇苦難應該會有不人性的反應，
實在無法不令人感到驚駭，而且深印在心底難以忘懷；
這個敘述實在將一個人是否心存謙卑，在面對苦難時的反應會有多天差地遠的差異表現得淋漓盡致。

那麼，是否只有苦難能夠讓人謙卑呢？
儘管苦難未必能使人謙卑，但確有許多人就像約伯一樣，之所以心存謙卑，是來自遭遇苦難產生的體悟，
但苦難並不是走向謙卑唯一的途徑，
就我個人的經驗來說，謙卑的意識總是與神秘經驗相伴，
而往往發生在我自認最順遂的時刻。(不過接下來總是會遭遇一連串的苦難)
因此，我相信帶來謙卑的，
毋寧說是一種超自然的恩典，而苦難只是因為其自然的性質而最常被使用的一種媒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