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一部漫畫寫一篇書評,直到讀了《貓與海的彼端》。

《貓與海的彼端》是一部令人震撼的悲劇。讀完以後,一直沉浸在一種無以名狀的悲愴之中,久久無法平復,不得不寫下這一篇評論。

在開始正文之前,先推薦幾首閱讀時可以搭配的歌曲:
第1~3話:岑寧兒〈追光者〉
第4-5話:許美靜〈留下〉
第6話:鄧紫棋〈後會無期〉

亞里斯多德在《詩學》中稱:「悲劇是對於一個嚴肅、完整、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模仿。」而情節,是悲劇的各個要素中最重要的一項。

依照亞里斯多德的觀點,完美的悲劇情節不是單一的描寫苦難,而是要透過「突轉」及「發現」兩個要素,藉此產生張力以使苦難的情境引起人們的恐懼與哀憐。

於是,就像約伯一開始是個家財萬貫的義人、伊底帕斯出身尊貴的王子,在《貓與海的彼端》中,筱榕也和可蔚一起經歷了星期一回收日筆下甜死人不償命的前三話。

也和約伯一樣,筱榕遭遇了由命運造成的、純粹的不幸,且沒有在一開始就被不幸擊倒,如果這是一個走療癒系的故事,筱榕大可以像《贖罪》(Atonement)的主角Briony一樣,帶著對可蔚的思念,藉著幫可蔚完成她註定無法完成的約定而成為一個更好的人,然後走向一個快樂(或者至少可以說不會那麼悲傷)的結局。

但《貓與海的彼端》接下來的情節發展,讓這部作品成為了一部逕直叩問靈魂的最深處、在亞里斯多德的觀點中至臻完美的希臘悲劇。

亞里斯多德認為最好的悲劇中,「突轉」與「發現」應該同時出現,當筱榕發現自己無法下筆畫出可蔚的故事,這個發現和劇情的突轉是一體的,《貓與海的彼端》就和《伊底帕斯王》一樣,直接運用主角的發現作為突轉。

而對於使主角陷於苦難中的緣由,在亞里斯多德的想法裡,並非純然的不幸,而應該要出自主角自己錯誤的選擇。

「一切不能使人超脫的痛苦,是徒勞的痛苦。」(西蒙‧薇依語)

我們若和《贖罪》中的主角Briony對照,Briony寫下「贖罪」那本書是為了完成自己在真實的人生中無力、也無法完成的理想結局;然而筱榕卻是試圖改變已經註定的命運,把可蔚的真實的故事留下來,但只要沒有奇蹟出現,無論筱榕竭盡心力讓自己成為多出色、多優秀的人,一切的努力終究只會是在絕望中毫無意義的徒勞。

Briony完成「贖罪」,希望人們記得的不是真實的悲劇,而是姊姊原本應該會擁有的幸福場景;相對的,筱榕夢中可蔚的沉默無言,卻提醒著我們:如果筱榕完成了「海之聲」,被記得的就不會是真實的可蔚。

於是,在這個沒有奇蹟的、現實的敘事中,可蔚依然註定無法完成與筱榕的約定:在故事的最後一幕中,星期一回收日將原案中可蔚與筱榕的對話換成了貓貓語,我們若回想故事的開頭,貓貓語是為了表述無法言說的事而發明,這讓筱榕的遺憾在故事的末了,仍然無法言說、無法消解,讓結局呈現沒有溫度的、無限的殘酷與悲涼,真是神來之筆!

在這部完美的古希臘悲劇裡,既沒有救贖也沒有慰藉,主角在沒有希望的世界中作著沒有指望的努力,最後也沒有任何結果,只能接受不幸的命運與苦難,帶著真實的遺憾繼續自己的人生。

「當人們不管作出何種努力,似乎都不可能得到某種東西時,就表明在此層次上有不可跨越的界限,並表明更換層次和限制破裂的必然性。在此層次中耗盡精力是一種墮落。最好是接受界限,注視它並品嘗它帶來的全部苦味。」(西蒙‧薇依語)

《貓與海的彼端》就是這樣一種精神的展現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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